(一)
相对于姥姥的盯着问,老舅的反复问,老姨的不经意问,其他亲戚的惊讶问,印象里姥爷好像从来没在我怎么还不结婚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因此,当我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才会吓了一跳。
“你姥爷给了我5000块钱!”妈妈兴奋地说。
“为啥呢?”我走在下班的路上,手伸向路边趴着睡觉的小土狗。
“说是给你结婚的礼钱。”妈妈迅速恢复了唠家常的口气。
“啥?你不会收了吧?”我一下停了脚步,手僵在了伸出去的方向,声音不自觉地放大,小土狗被我吵醒,抬头看了我一眼,爬起来扭着屁股跑开了。
“我收了,先替你存着。”妈妈继续用唠家常的口气叙述。
“我……还……没……想……结……婚……”我慢吞吞的吐出这几个字后,才想起来收回手臂继续迈步走路。
“你姥爷都给我好几回了,之前我都没收,这次又给我就收了,反正想就先替你存着呗。”妈妈说起来好像是非常自然的事。
“为什么呢?”我还是没办法理解这件事的逻辑。
“也许是等不起了吧。”妈妈说的云淡风轻。
(二)
每次回家时,我都想听姥爷讲讲他以前的故事。我深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这愿望却一直没有实现,一方面是觉得总有机会,一方面是发现他老的越来越厉害,怕提起往事会惹他徒增伤感。
这件心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不过关于姥爷的故事倒是零零碎碎的从妈妈的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姥爷家当时在县城,家庭条件不错,成分中农。在当时来说应该算是个文艺青年,吹拉弹唱虽不是样样精通但好歹样样都会。姥爷年轻时应该很帅,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个家族里最讲究最有派头的男人。他的衣服通常不见一丝褶皱,不管是新衫还是旧衣永远刷洗的干干净净,穿警察制服的时候更是帅翻一片。姥爷还喜欢戴帽子,穿制服时带警帽,不穿制服时带礼帽,我曾一直以为优雅的中年男人着装范本就应该是姥爷那样的。
姥爷出社会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闹的如火如荼。为了前程,姥爷家就给姥爷娶了姥姥这个没文化脾气爆的山沟姑娘,只图姥姥家是彻彻底底的贫农,可以改变一下成分。当然,这都是妈妈辈的猜想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不会有人再去追究。
不过,姥爷和姥姥一直脾气不对路倒是真的。据妈妈说,姥姥年轻时很霸道,侄子辈的人就没有不怕她的,一般小孩都不愿意去家里串门。姥爷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总喜欢说一些戏词啊古诗啊什么的,姥姥听不懂就胡乱打岔,每每这时姥爷就会皱着眉头。妈妈说,小时候姥爷基本就不怎么管家里,都是姥姥一个人操持,如果姥姥实在作儿的太厉害了,姥爷就狠狠揍她一顿,不过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装看不见,因为我姥姥那个性格揍也是不管用的。
那时,姥爷在乌兰牧骑上班。乌兰牧骑的性质其实是一个有政府背景的文化艺术宣传工作队,在草原影响很大。小时候,只要听说乌兰牧骑来演出,大人都会领着孩子去看。乌兰牧骑队伍一般都是短小精悍,队员都是一专多能,报幕的能唱歌,唱歌的能拉琴,拉琴的又能跳舞,极具蒙古族特色的筷子舞、顶碗舞和酒盅舞据说最早都是由乌兰牧骑创造出来的。
印象里,我好像看到过一张姥爷和其他队员合影的黑白照片,貌似照片里还有拿着笛子的人。不过后来再没找到过那张照片,我问过姥爷是不是有剧照什么的,但他说记不清了。也试着问过姥爷在团里具体是干什么的,姥爷先说是编戏的,我问是不是编剧,他又说不是,说他们那会什么都干过。
倒是妈妈有个清晰的印象,她说她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姥爷他们都要出会。姥爷他们的会不像一般秧歌队、花篮队门槛那么低,是个人都可以进去拧�易盘�。他们出的是高跷队,一般一个县城最多出一两支高跷队,一般人踩的高跷最多就是七八十厘米的,但队伍最前列会有两个踩将近两米多的高跷的人做领队,而我姥爷就是那两个人之一。妈妈说,那个时候每次看到队伍前面的姥爷踩着那么高的高跷扭秧歌总会觉得特别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