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村有个小伙子,名叫大牛,家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娘,母子俩相依为命。大牛娘二十年前摔过一跤,落了个终身残疾,下半身就好像不属于自个似的,像石头一样僵硬,只有上身可以活动。大牛是个孝子,自从爹去世后,老娘就是他一手照顾的,每天做饭、洗衣擦身、端屎端尿,把老娘服侍得妥妥当当的,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唯一让大牛堵心的,就是过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因为啥?你想啊,谁愿意一过门,就做牛做马,服侍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太太呢?这些年,来相亲的姑娘一看到大牛娘,立马吓得掉头就走,话也不肯再说一句了。
早几天,有个热心的媒婆又给大牛张罗了一个姑娘。这位姑娘来家里看了,大牛娘也见了,饭也吃了,看样子还挺满意。大牛正美呢,姑娘托媒婆把话传了过来,说她不计较有个瘫在床上的婆婆,可大牛家的房子太烂了,如果大牛能建两间楼房,她就愿意跟他过。姑娘还说,愿意等他一年。
大牛一听这话,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心里刚起来的那点希望一下又熄灭了。建两间楼房,少说也得两万块。这些年他挣来的钱,大多都花在给老娘看病抓药上了,银行里一分钱也没存,上哪去弄两万块哟?
这天,下了几天雨的天终于放晴了,大牛把老娘抱出屋外晒晒太阳,然后挽起袖子,把老娘床上的破被子、臭衣服什么的抱出去洗。老娘的席子破了一块,破洞下露出一张陈旧发黄的纸,上面还写有字。
大牛随手拿起纸,不经意地打开瞧了瞧。一看之下,他却大吃一惊:原来老娘二十年前摔那一跤,竟然是被人撞倒的,撞倒老娘的那个人,是距小杨村十里外凤尾村的一个男人,名叫吴得利。
这张纸就是爹和吴得利签订的赔偿协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对方一次性赔偿给老娘五百块钱,永不得追究,下面签了两个人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大牛愣了半晌,扔下衣服,跑出屋外把纸条递到老娘面前:“娘,这是咋回事?这是真的吗?”
大牛娘一看这张协议,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想了想,点头说:“是真的,吴得利是个驾独轮车的,那时候他下坡,刹不住车,就撞到我身上了。大牛呀,娘不是想瞒你,那时你还小,你爹怕你年轻气盛,要去找吴得利惹事,就没跟你说。反正你爹跟吴得利商量过,写了字,这就这样定了!”
大牛猛跺脚:“爹咋这样糊涂!五百块咋就算了啊!娘,你这二十年……五十万他也该赔啊!”
大牛娘擦了擦眼角:“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唉,说来说去,谁叫娘这么命苦呢?你爹跟他是熟人,还一块喝过酒,那会儿,他家也确实穷,这些钱,听说还是卖房子换来的!”
“不行!”大牛想起娘这二十年受的苦,还有爹和自己受的累,越想越不平,重重地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找他要赔偿!”
大牛娘慌忙说:“可、可你爹他们早就说好了,白纸黑字,也按了手印,咋能说话不算数呀?”
大牛听不进去,愤愤地说:“娘,你别管了,我一定要讨回个公道!五百块,嘿嘿,他就是阎王爷我也要讨这个债!”
第二天,大牛给娘做好饭,端到手上,不顾老娘咋劝,扭头就出了门。他来到凤尾村,向人打听找到吴得利家,径直闯了进去。吴得利现在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汉了,正在屋里抽水烟,大牛知道他就是吴得利,把协议书往他面前一递,什么话也不说。
吴老汉的目光一触到协议书,不禁全身一震,抬眼惊讶地瞪着大牛:“你……你……”
大牛大声说:“我是他儿子大牛!”吴老汉又低头望着那张破损不堪的协议书:“那,这……这……”
大牛问道:“我娘是你撞倒的吧?你承认不承认?”
“我承认,我咋不承认?”吴老汉长叹一声,“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赖这件事的!”
“你承认,这就好了!”大牛冷笑道,“我爹当年跟你签订的协议,我不会承认的,我要你再赔偿我娘十万块!”
“十万?”吴老汉愣了一下,苦笑道,“我就是把房子全卖掉,也值不了十万啊!”